箜篌骨

墙头多如狗

【昊龙】陷阱(二)(余淮X沈巍 拉郎)

 一楼窗户被暴力破坏,窗沿上的落尘已经被擦拭干净。两个死者指甲内有彼此的DNA,身上有撕打过的轻微伤,恰好证明邻居所说夫妻两人发生过剧烈争吵和撕打。

  

  尸体上有水果刀伤五六处,刀上有两人的血迹和余淮的指纹。两人的死因都是失血过多导致死亡,但是由于几处刀口较深,出血量都较大,分不清致命伤是哪一个。继父身上除撕打和水果刀伤之外,还有一形状不规则的刺伤导致血液流出,但尚未查清是什么凶器造成。

  

  正如“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这个问题一样,案件发生之后,哪怕是当事人本人都无法完全还原案发当时的每一个细节,所有事后的调查所得都只是碎片。

  

  而他需要做的,只是根据现有的线索和证据尽量推测当时发生了什么,将碎片尽量拼完整。按照余淮的讲述,在那样吵闹的情况下,他不可能还在沉睡,这也是警方质疑余淮的关键疑点。

  

  但是警方似乎还忽略了一件事,在案发现场他们搜出了一盒镇静类药物,如果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服用后午休,确实可能达到昏睡听不见吵闹声的程度。

  

  疑点一,室内并非完全封闭,余淮并非唯一可能的凶手,一楼窗户外设的防盗窗被破坏且窗沿干净,未检查出他人痕迹。但相比一楼另外几个落了些灰的窗户,这窗沿未免干净得过了头。

  

  疑点二,余淮声称当时昏睡不醒,可能是服下某种镇静类药物,但是水杯内被冲干净,且余淮被抓后第二天警方才安排血液检测,如果有药物也已经被代谢掉,无法检出。

  

  疑点三,余淮对外形象较为阳光,且继父母收养余淮十多年,并无杀人动机。

  

  横看竖看,都是一桩冤案。审判讲究理性判断,破案的前期却多靠经验判断,警方破案如果找不对方向,便很容易陷入死胡同。他们先入为主地认为唯一在场的余淮就是凶手,以此为前提搜集证据去证明自己的假设,虽然证据的确找到了,看似也吻合,但忽略了细小的瑕疵。

  

  而在还原事实的过程中,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其中分毫的偏差,就可能隔着条人命。

  

  如今刑事案件中定罪要求的证明标准相当高,只要不能排除合理怀疑就很难判定有罪。虽然国内做无罪辩护成功的概率一直走低,但是这个案子沈巍有信心。

  

  开庭的前三天,沈巍最后见了余淮一面。

  

  他比之前见到的几次状态更不好。瘦了很多,形容很憔悴,低沉着逃避同他目光接触,最显眼的是额头上有一块高高肿起的淤青。

  

  沈巍一惊,“你的额头?”

  

  余淮含混地唔了一声,下意识捂住自己的伤处,“没什么。”

  

  “谁做的,什么时候的事?”沈巍冷下脸,文明社会都已经到了今天,竟然还有人做这种手脚!

  退回十年前,的确有些匪夷所思的事故,比如在庭审之前犯罪嫌疑人就死在了看守所里,或在监狱里关押多年的罪犯突然死去,而给出的解释竟然是荒唐的“洗脸淹死”、“玩躲猫猫猝死”等等不走心的理由。

  

  “我自己弄的,不关别人的事。”余淮含混道,说什么也不肯说出具体的时间和人,死死咬住说是自己弄的。

  

  沈巍几乎气笑,又心疼又生气,“余淮,我在这里,你害怕什么?

  

  我是来帮你的,不是来害你的。”

  

  短短一个多月,他经历了太多的大起大落,不仅是亲人去世,甚至自己莫名成为了杀害亲人的犯罪嫌疑人,连自证清白的能力都没有。大一的学生其实还很年轻,刚刚脱离未成年的状态来到社会,就被迫面对了太多。

  一轮一轮的审讯,刑警的讯问,检察官冰冷的打量。

  还没有敲锤定音,但是没有人相信他无罪。

  

  哪怕真的被无罪释放,那个血迹斑斑的家中也只剩下他一人了。

  

  余淮似乎被镇住了,抬头同他目光一触,又似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是我自己。”

  

  沈巍叹了口气,多少有些挫败。在看守所和监狱里,他见过太多人,有的人含着泪跟他倾倒自己的后悔,有人仗着高额的律师费对他颐指气使,也有人将他视作救命稻草苦苦哀求,可是他第一次见到余淮这样的人。

  

  他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不愿意再付出多余的希望,彻底地将自己放逐。哪怕面对面坐着,沈巍也能感受到他周身无处不在的孤独感。

  

  “老师……”余淮的声音幽幽传来,“他们估计都盼着我死吧,也好,再过几天一家人就能团圆了。”

  

  “我快坚持不下去了。”余淮木着脸陈述,“我已经熬了太久了,你也不用太过费心,如果结果无法改变,对我来讲也是一种解脱。”

  

  沈巍眉头拧紧,“你不能这么说。”

  

  “你不会明白。”

  

  沈巍的确不明白,他已经将所有的问题对余淮分析过,也告诉他有胜算,没想到今天会听到这样一番丧气的话。

  他这是什么意思?

  开庭的那一天终于到了。

  龙城本地的大小媒体都集中在法院门前,沈巍冷着脸,拨开记者们伸到脸庞的话筒,一言不发,任由法警将所有喧嚣的声音隔离在安检带外。

  自从接了这个案子,网络上骂他的言论一直没有停歇过,死者家属甚至跑到学校内指着他的脸满口脏话。有几次下了课走在路上,也不乏曾经对他恭恭敬敬的学生在背后小声议论。

  “如果说余淮是刽子手,他就是帮凶。”

  “没一个好东西。”

  坐在辩护人席上,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庭下被害人家属怨毒的脸。他们没有索要任何的民事赔偿,拒绝任何和解和补偿,一心只想要余淮死。

  他们坐在这里,就只想要听到满意的答案。

  人们只能看到自己想要相信的正义罢了。若说仇怨,在场的只有死者家属有,但是旁听的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对他的厌恶。他们将他当成了收钱办事的恶人,只要利益到位就可以凭着一张嘴扭曲事实,全然不知他分文未取,还为这案子昼夜奔波劳碌。

  沈巍揉了揉眉心,将情绪压下。执业多年,他已经不会受太多影响了。他承受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不值一提,余淮才是被卷入暴风中心的那一个。

  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余淮拖着脚铐站到了被告席上,他下意识地向沈巍望过去,青年镜片后的目光温柔又笃定,向他点了点头,余淮的心一下也跟着沉静下来。

  他太优秀了,自信而优雅,侃侃而谈,对待对手和法官都彬彬有礼,仿佛法庭不再是刑场而是一场普通的会议。

  “……孤证不能定案,案发现场的水果刀上的指痕不能证明一定是余淮持刀行凶,更何况被害人身上的另一处伤口至今未查明是什么凶器造成。结合之前对警方调查诸多疑点的陈述,我认为,本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远不能达到排除合理怀疑的证明标准。

  综上,我认为被告人余淮,无罪。”

  沈巍看向对面席,在完整严谨的辩护词之后,对方显然有些坐不住了。同在龙城,沈巍的大名怎么着也是听过的,加上这回案件经过媒体报道发酵已经成为了一桩大案,对方也派了资深的检察官对阵。

  在一阵开场白之后,检察官说,“只谈理论,沈教授是学界大家,虽然不同意你的观点,我可能说不过你,但是参考学界权威的专著,我还有几点要说……”

  说着,从桌下搬出了一本厚厚的书,封面上的署名赫然是沈巍博士时的导师的大名,显然是早有准备。

  念了几段,却没想到对面的沈巍神色有些奇怪,检察官停了下来正色问道,“辩护人似乎有话想说?”

  “你念的那几行写的对。”

  对方闻言果然露出几分得色,心想看这回你怎么反驳,我说不过你,你还敢欺师灭祖不成。

  “但是你念的那几行是我写的。而且,跟本案我们争论的焦点没什么关系。”沈巍扶了扶眼镜,忍笑道。

  闻言,庭上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毫不给面子的哄堂大笑。

  检察官涨红了脸,翻开前面一看,在某一章节果然有沈巍的署名。

  余淮一眨不眨地看着沈巍,同他交换了一个胜利的眼神。

  乌云终于散开了。

  不久后,一个大晴天,余淮被宣告当庭释放,法警为他摘除了手铐和脚链。

  余淮兴奋得满脸通红,他拿着判决书反复朗读判决结果,反复确信自己真的活得了新生,一蹦三尺高,眉眼满是洋溢出的欣喜。

  沈巍忍不住揉了揉少年的头。

  律师做到他这个地步,钱财已经够多,所求的不过就是这样的瞬间罢了。

  余淮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沈老师,谢谢,谢谢你……”

  沈巍也忍不住满是笑容,一回头,见到了死者家属怨毒的目光,他们沉沉地看着沈巍的脸,目光如刀,恨不得撕下他的皮肉。

  “沈大律师,沈教授,打赢了官司,你是不是很得意?”

  “你会后悔的,你助纣为虐,不得好死。”他们扑上来想要拉扯,却已经被法警带离法庭。

  沈巍笑容微滞,回头看了看满脸感激的余淮,不置可否。

  这样的话,没听过一百遍也听过五十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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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念的那段是我写的",身边真事。“躲猫猫死”,十几年前真事,现在已经很少有文中列举看守所里诸多情况了,是艺术加工不要太认真。

本章参考(无引用),《挑战不可能》、《变态心理学案例教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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