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篌骨

墙头多如狗

【旭润】白雪薄暮(二)


  余姚,阿速州,罡风猎猎,云海从脚下穿行而过。


  山顶的人提着剑,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直到破晓前刻,山脚的地平线上绽出一点薄红,光芒即将穿透重重黑暗——


  灵火珠的光芒刺破云雾,在长夜中绽出刺目红色,映亮了莹润的指尖,润玉瞥了它一眼,将它轻轻丢下。


  须臾,一点光芒于半空中迸射出点点星火,万千火光从山谷中燃起,将山谷中的一切都点燃,光焰将数里的天空烧得通红。


  这灵火虽然不比凤凰真火,却也非凡火可比,这一把火下去,整个山谷不将最后一片草木和生灵烧成焦炭,是不会熄灭的。只是纵火的人并不在意这些。


  润玉并指引了一缕灵火到身前,铺面而来的炙热将额前的几缕长发都烧得打卷,水火相冲带来的不适感引得人本能地想要躲闪,他却不在意地将灵火灌入体内。


  水灵和火灵在经脉内急遽碰撞,常人都知冰炭不可同器,更何况在同一人体内,更是相互冲撞,势要将对方悉数湮灭,所到之处遍是疮痍。


  做着近乎自残的事情,润玉的脸上却没有过多的表情,这些年来,他早已经习惯忍耐痛苦。


  火燃得很旺,将苍白的面色也染上了几分血色,他将自己的手腕划开,温热的鲜血顺着细白的肌肤流下,却没有滴落半空,而是按照施术人的心愿同灵火丝丝缕缕地盘旋缠绕在一起。


  仙界中都晓得鸟族栖息之地在何处,皆以为百鸟之首的凤凰自然也生于鸟族。其实不然,天地间第一只凤凰本是天生地养,于天火碰撞中浴火而生的,那最初诞生之地便是阿速州。


       阿速州。烟来火出。投以竹木则焚。光照数里。


  醴泉自此地出,梧桐从此地生。


  水火相冲的感觉并不亚于雷电之刑,顷刻间润玉已经鬓发散乱,形容有些狼狈。并指抹过赤霄剑,顶着灵力对冲聚成的狂风,将灌注满灵力的剑尖重重往半空中的法阵中心刺去。


  霎时,日光穿破黑暗,天光大亮,所有灵火悉数被压制到谷底!


  从阵中心的赤霄剑往四周,点点灵力如同星子顺着符咒的纹路闪烁,法阵在半空中幽幽旋转,散出浓重的血腥气。


  润玉急遽喘息几声,固定住赤霄剑的手抖了抖,仍未能稳住身形,只得拄剑跪在半空。

  

  阵成,方圆数里的狂风在这一瞬间被收束至阵里。


  风清日朗,缓缓升起的朝阳映着青年略显焦灼的双目。


  人人都道火神天纵英才,无论是术法还是兵法无所不通,可是没有多少人知道大殿在研习法术一门也有不浅的天资,尤其是禁术,只要是看过几眼,夜神殿下都有八成的把握能施出。


  只是早年的经历让青年在很小的时候便已学会韬光养晦,不争不抢,凡事都不能强过自己的弟弟半头,是以众人眼中只看得到二殿下聪颖绝伦,却没有注意到那个整日披星挂夜之人,无论是修为胆识或是智谋,其实也不逞多让。


  上古神灵传下的梦陀经残卷存于天界人人皆知,却无人能用得这般出神出化。


  里面记载一禁术,乃是以血亲施咒唤回一丝逝者亡灵,这一仅存于传说中的术法十有十败,仅有一例,虽然成功施术,却代价惨重,然而具体情形如何,仙史中早已失去记载。


  旭凤。润玉默念这两个字。


  荼姚和太微已死,这世间只有我一人,能有资格用此术。


  你若听到,可愿给我回应?


  他在赌,赌当日父帝去得突然是另有所图,难道以太微那样偏心的性子,会不给旭凤留有一线生机?


  果然……没有么?


  直到此刻,润玉才掩住口鼻,强自按捺片刻,还是忍不住一口鲜血喷薄而出,溅在法阵上,繁复的咒文经过鲜血浸润更是熠熠生辉。


  风停了,润玉半敛下眼睫,难掩失落。


  忽然,脸颊上一痒,仿佛被人轻轻挠过,润玉倏尔抬头——


  果然一缕金芒绕着自己飞了几圈,时而蹭蹭自己的脸侧,姿态亲昵。本来该觉得刺眼,可这丝熟悉的气息却并无半分伤害之意,照得人通体生暖。润玉见到,终于释然而笑,伸手去接。然而等到修长的指尖快要缠绕上的时候,金芒却忽的退了数丈,在润玉意外的眼神中飞往东方,须臾便消失不见。


  既是不能留在手中,想必这一魂,是应了远方另一魄的感召而去。孔雀对他痴情,是危难时值得托付之人,找到她多半也能找到他的真身所在。


  “父帝,我果然没白白同你做数千年父子。”润玉忽然凉凉一笑,释然中又带着几分怒意,“你看,有的时候,我甚至比母神更了解你。”


  如果荼姚能够明白你这一举动中暗藏的心意,便不会在听闻死讯时便绝望自尽。


  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只能任人作践。


  父帝,你也的确足够偏心,自始至终,你的继任者只有这一人。哪怕拼了一条命,也要留他一魄。明白了这一点,先前同他说过的每句话仿佛都是讽刺,若是他未曾生出叛逆之心,便会一辈子感恩戴德地被人踩在脚下,甘做棋子,欢欢喜喜的任人摆布——如果那些事未曾发生,他会的。


  可惜,从母亲死的那天起,逆来顺受的夜神也随之殉葬了。


  朝阳映在脸上,着实有些刺眼,法阵的光芒已经消散,润玉擦去额间的冷汗,将赤霄剑拔起,几个灵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其实丹朱有几句话说得对,哪怕再有怨怼,也只是因为天道待他不公,天家薄情寡义,一切与这只单纯的鸟无关。他为了一己私利暗算旭凤,对着信任他的人背后捅刀,其实比他最为厌憎的父帝更为卑鄙可耻。


  如今大仇得报,他却没有半分快意。数千年生命走到今日,算是寡然无趣至极。


  走到如今,算是应了万年孤独的命理。世间最后一个亲近之人死于他手,他虽然并不后悔,却并不代表毫无愧疚。


  就这样吧,还你一命,算是扯平。


  为了仇恨而活,仇恨没了,便只剩一片空茫。


  这天帝,当得也忒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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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子线都抽了,可以当没有这人,二凤的腰子是大龙捅的

阿速州。烟来火出。投以竹木则焚。邛有火井,以外火投之,生焰,光照数里

出自《夜航船》张岱(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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