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篌骨

墙头多如狗

【昊龙】陷阱(三)(余淮X沈巍)

   “沈老师……沈,沈老师!”


  沈巍倏地睁眼,抬起手腕,指针刚刚指过十二点半,门外响起的呼唤声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和失措。


  他起身打开房门,还没来得及反应,有个人扑上来紧紧抱住了他。


  是半夜惊醒的余淮。


  从半月前的案件结束之后,余淮一直寄居在他家中。原本沈巍也狠不下心将青年送回那个刚刚出事的房子里——地上和墙边都是干涸凝固成深褐色的鲜血,警方的警戒线刚刚撤走,空空荡荡,只有从被破坏的窗户中穿堂而过的风。


  半年前,那个房子里还热热闹闹,而现在只有无尽的死气。


  所以,在余淮小心翼翼地恳求自己能否借住几日、待重新找房子再搬走时,沈巍没怎么迟疑便将人带回了家。余淮也知道自己寄人篱下,在试图交房租被婉拒之后更加不安了些,除了上课之外,一般都是早早将家中收拾得一尘不染,甚至准备好一日三餐等待沈巍回家。


  之后余淮再没提房子找得如何,沈巍自然也不会赶人了。忙完一天,有一个漂漂亮亮的小青年在家做好饭菜等着的感觉,确实让人有些难以舍弃。这么多年接的案子不少,可怜的当事人那么多,却只收留了这一个,若说是没一丝绮念作祟,纯粹是骗人。


  面对结结实实扑上来的拥抱,沈巍被抱得有点懵,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余淮虽然岁数小,可是青年人抽条得快,足足比他高了四五公分,与其说是揽住他,不如说是他被余淮箍在怀里。


  抱的近了,能听到对方急剧的心跳声震着胸膛,身上带着一身潮气和冰凉,沈巍捏了捏青年的后颈以示安慰,果不其然摸到了一手冷汗。


  “做噩梦了?”沈巍没急着推开人。


  余淮弯着腰将下巴搭在他的肩上,闷闷地“唔”了一声,“又梦到他们了。”


  “他们说是我害死了他们,让我下去陪他们。”


  他口中说的人,是死去的继父继母。


  沈巍知道,这将是余淮一辈子的心结。死人的消息不稀奇,也许每天早上你叼着包子豆浆,打开新闻联播就能看到某地出现恶劣袭击事件,死伤惨重,记者会告诉你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受伤,听罢大家顶多会感叹一声,真是太糟糕了。


  新闻报道中听到死人和自己亲眼所见自己亲人惨死是完全不同的,试想一下,那个人也许刚刚跟你说过几句话,展望一下将来想要去哪里玩,刚刚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平淡无奇的饭,而只是一转眼的时间就变成了一具尸体,而你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第一次见是在自己脚边,甚至溅了你一身血,最后一次见是尸检报告,清晰的彩色图片中,是冰凉赤果的,Y字型切口将红肉和脂肪分开来,每一个伤口都贴近了照给你看。无论生前有多么尊贵体面,躺在解剖台上都是平等的一团坏肉。


  “不要多想了。”沈巍拍拍他,示意放开。


  余淮听话得松了手站直,拉开距离,高高瘦瘦地垂手站着,乖顺又安静的表情倒是很像等待主人安抚的大金毛,看得沈巍心下更是柔软。


  也许是些许的雏鸟情节,余淮粘人得紧,如果他在家,就要千方百计地同他同处一室,如果哪天在学校待得久了忘记回家,青年更是电话一通又一通地打过来,客气地询问他何时回家,要来学校接他。


  像是极度害怕孤独和空虚的感觉,有一次沈巍为了赶课题没有回家,余淮就一晚开着灯坐在客厅。沈巍回家时看到他,很是吃了一惊,余淮苍白着脸说,他是不是打扰沈巍了,他很快就会搬走的。


  这状态不太对,沈巍哪里敢让他一个人走。


  在那一次之后,沈巍察觉到了余淮对他的过度依赖,只好每天定时回家。


  两人到了客厅坐下,沈巍烧水煮茶,在无言的静默中只有沸水顶开壶盖的声音,一开盖,果然袅袅水汽散了开来,沈巍放进一点茶,洗过之后将茶杯递给余淮。


  因着是被半夜叫起有些匆忙,沈巍穿着睡衣没带眼镜,头发也随意地散下来盖住一点眼睛,随意又舒适得很,在水汽中白皙的面目俊秀清和,余淮看得有些愣怔,伸手接过茶才道歉,“对不起,打扰您了……”


  沈巍微笑着摇摇头,“无妨。”


  “事情不是你做的,不必心有负担。据我所知,案子已经退回公安那边重新侦查了,耐心等待吧,相信能查到真正的凶手。”


  余淮垂下眼,点点头,无论什么时候,沈巍总是这样温和镇静,是真正的谦谦君子。


  “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沈老师是唯一信我的人,不惜背负骂名为我辩护。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真的是我?”


  沈巍一愣,“我相信你,也相信自己的专业判断。”


  余淮闻言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黑瞳静沉沉的,安静的不发一言。那一瞬间的表情带着一点冰冷的审视,沈巍忽然觉得这个年轻的学生有些陌生。


  “谢谢沈老师。”他说,“是你带我出了泥沼,我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千万不要抛下我。”


  青年捧着茶碗,转动了一下手链,那是一条三指宽的牛皮手链,沈巍是第一次见,他这话说的没头没脑,沈巍也不好接,只好转移话题问他,“这手链很别致,新买的?”


  “嗯。”余淮垂着头,沉沉答道,也不打算解释,只是应了一声。


  沈巍见他似乎情绪稳定下来,便起身离开。


  余淮转头看了看卧室关上的门,安安静静地低头将手链转了过来,露出手腕上深深浅浅的血痂,一道一道切得平齐。


  有的已经愈合剩下粉色的新肉,有的尚未成痂还在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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