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篌骨

墙头多如狗

【沈巍x赵云澜】山海之外(二)

  海。

  赵云澜只觉得自己混混沌沌地漂浮在一片水中,像是一颗水草一般无所依靠,只能随着海浪的起伏无力地飘飘荡荡。

  起初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过了不知多久,窒息的感觉涌上来,眼前一片黑沉,手脚被冰凉的海水浸泡之后变得麻木,完全不听使唤。

  海水似乎变得沉重,赵云澜划开水波,冲着头顶的一线光亮奋力游去——

  脚上似乎被什么藤蔓一样的东西缠绕,沉重而不容反抗地将他往海域深处拖,缺氧的感觉更为明显。渐渐地,赵云澜在窒息中失去了挣扎的力道,只能顺着那东西往深海沉去。

  低头细看,海水中只有一团缠杂凌乱的长发,那东西的脸已经被海水泡得肿胀。

  水鬼?

  海水倒灌进胸腔,既苦且涩,任由自己被带下去。

  忽然,脚上的束缚一轻,捆住自己的那脏东西不知何时,已经消散。赵云澜闭着眼,感到有人轻轻带着他,拍开一片片水泽,向着头顶那一点光亮划去。

  腥涩的海水让人睁不开眼,赵云澜看不到眼前的事物,只摸到了一缕青丝,游鱼一般穿过指尖,倏忽而过便再也捉不到了。

  “你是谁?”赵云澜无声地问道。

  他被轻轻地放在岸上,歪过头吐出了几口水,终于重获新生。耳边海潮起伏,带着腥气的海水冲刷过岩石,除了风浪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极其喧嚣又及其静谧。

  他走了?赵云澜忽然极为不安。

  忍着海水呛出的酸涩泪水,赵云澜极力睁开眼,正好对上了那人温柔的眼神。

  纯黑的长袍蜿蜒展开在海岩上,垂下的长睫犹带着的滴落的海水,被打湿的长发温顺地贴在脸颊两侧,更衬得肌肤苍白,眉和眼如同宣纸上点上的两点墨色,最为浓墨重彩,也最为动人心魂。

  漂亮又有点妖异。

  若是水鬼,也该是这样的长相啊……

  

  赵云澜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伸手一抹,一脑门的冷汗。

  凌晨三点。

  加了这么多天的班,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那人……竟是长着沈教授的脸,一身黑衣长袍,古人打扮,竟然毫无违和感?

  赵云澜动作猛地一顿,随后摇头苦笑,这都是什么和什么,想必是白天见过沈巍,潜意识里不晓得是脑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一见到沈教授就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白天在庭审散后,他曾经这样半真半假的同沈巍开玩笑。

  当时沈巍只是温柔又内敛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可是赵云澜清楚,他有定期梳理记忆的习惯,如果真的是以前见过这人,绝无忘记的可能。

  

  白天,在登记和安检之后,赵云澜如愿的坐在了旁听的座位上看那个名叫张成功的年轻法官审案子,二郎腿还没翘起来,后排也传来了落座声。

  这种无聊的小案子,还有别人听?

  赵云澜转回头去,正巧看到刚刚那戴眼镜的青年坐下,客客气气地冲自己点了点头。

  嗯?赵云澜摸了摸鼻子,不知觉地放下了二郎腿,自觉在斯文人面前也坐得规规矩矩地。

  是个简单的交通肇事案,这个小法官不仅名字土,而且人也身量娇小,坐在审判席上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仿佛今天被押上来、站在庭上受审的那个犯人是他似得。

  “被,被告人,你有权申请回避,你是否申请回避?”张成功结结巴巴,终于念到了最后一项。

  嫌犯不耐的翻翻白眼,“不申请。”

  “哦,好。”小法官楞楞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举起小法锤,声若蚊吶,“那现在开庭审理。”

  此时,距离原先定下的开庭时间已经足足过了半小时,不仅嫌犯不耐,连公诉席上的检察官都略有烦躁地扯了扯领口。

  赵云澜越看越眼熟,仔细一想乐得不行,呦,这畏畏缩缩生怕得罪人的小样儿,不就是小郭的翻版么?

  要不是这人额头上印着的那枚鲜红指印,赵云澜是绝对没有耐心在这耗时间的。

  只是,若是真是个死人,那张成功身上应当环绕满了死气,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面色红润,行动如常。如果不是昨夜亲自见到了他的尸体,赵云澜绝不相信会有这样的怪事。

  看来,不像是地府那边跑回来的新鬼。如果真是从枉死城放回来,也应当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替他挡住了死气,教他不被阴差察觉。

  赵云澜和那青年坐了整整两个半小时,看得出张成功是真的努力想要办好案子,但事实却事与愿违,不仅逻辑都捋不顺,连讲话都磕磕巴巴,搞得其他人极为不耐,赵云澜无数次想要离席,看了看身后安静坐着的沈巍,那冲动又莫名被按捺了下去。

  终于,等到休庭结束,赵云澜长长舒了口气,随着人流走出法庭,刚想追上张成功,却被人叫住。

  “赵警官?”赵云澜闻言回头,是刚刚那位青年。

  那人温润的目光同他一触,飞快地避开,随即挂上礼貌而疏离的笑容,自我介绍说,“我是沈巍,龙城大学的老师,前天……向贵部借过人,还未来得及和赵处长打招呼,实在是失礼。”

  沈巍?赵云澜脑子里迅速转过一圈,是想起了这么个人,立刻笑开,朗声道,“失敬,原来是沈教授。”

  沈巍点点头,同他握手,两人的手掌一触即离。

  好冰。赵云澜下意识地蜷了蜷指尖。

  “没事,国家需要,能为科研做点事情,何必讲究太多,更何况”,赵云澜略带狡黠地挤挤眼,“忙活的是老楚,又不是我。”

  沈巍闻言,果然笑了笑。

  “没想到沈教授这么年轻,刚刚见到,实在是没想到。”

  沈巍更客套,“我阅历尚浅,只是刚好负责这个项目,做一些面上的简单工作罢了。”

  赵云澜眸色更深,收起了眼底探究的意味。

  对方说得云淡风轻,他可不觉得这些“简单工作”是随便能做的,起码连他都不知道根底,只知道是和地界有些关系,对特调处这些人的身份都知道个七七八八,上层却不漏半分口风,只让特调处无条件配合研究,单凭这一点,面前这位年青的教授就不是寻常人。

  反正找人已经被打断,赵云澜这回倒也不着急,同沈巍并肩走出法庭,步行到法院外的林荫小道上,“沈老师对今天这案子感兴趣?”

  沈巍推了推眼镜,犹豫了一瞬,模糊地带过,“嗯,正好今天没课。”

  赵云澜干笑了两声。

  骗鬼呢。

  “沈教授是高知,不知道从科学的角度,是不是真的存在‘死而复生’这种事情?”赵云澜突然问。

  沈巍瞳孔骤缩,再抬头时,已经面色如常,“严格来讲,是有可能的,我没见过,便不能完全否认其存在。”

  “死亡是对生命的邀请,未尝不是另一种存在的形式,生或死,有时还取决于人们对死亡的界定。”沈巍的目光隔着镜片投向身后的法庭,锐利的神色一闪而过,“就像法律上,人们认为婴儿脱离母体第一次独立呼吸是出生,心脏停止最后一次跳动是死亡,但心脏绝不是人体最后一个停止工作的器官。”

  

  生或死,取决于人们对死亡的界定……

  赵云澜坐在床边,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他总觉得,那人话里有话。

  窗沿传来轻叩的声音,扣扣声在半夜这个时间显得尤其突兀。毕竟,寻常人家,半夜三点,六楼的窗户外不会有任何声音。

  赵云澜家却不是寻常人家,他立刻坐直身体,清了清嗓子,“请进。”

  窗户被阴风吹开,没有‘人’,只有一道浓雾卷了进来,赵云澜略显意外地挑挑眉,伸手接过浓雾中的物事。

  是一封信,上面果然写着‘令主亲启’。

  赵云澜展开信封,前面三行想也知道,是那位礼数周全的客套寒暄,他直接略过,果然,第三段才说到来意:

  “足下前述之事已悉,今闻女巫蔡氏,能令死者复生,合众以为神。然遍览地界名目,所提几人并未在册……

  余以为,若死者不活,便是妖妄;若死者得生,更是罪过……”

  意思很简单,地界生死簿上没有那几人,无论这个姓蔡的神婆起死回生这事是真是假,总归是大罪,他都打算走这一遭了。

  这位大人真是数年如一日的刚正不阿,赵云澜心想。信到末了,才客客气气地说,打算同他一道去查查此事,邀请他明日夜里见。

  甚至还颇为细心地提醒他,明日降温,夜里凉记得添衣。

  ——如果不是约他见面的地方是坟地,还真有那么点温柔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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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死亡是对生命的邀请”出自电影《寻找罗麦》,赵捷,原句大概是,“死亡是对生命的邀请,我相信,人死后会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你依然活着。只是罗麦,我们今生的缘分已尽,我该去哪里找你?”这是电影里感情线最明显的地方,当时在电影院眼泪就下来了,片子里有对死亡的这种思索,感触很深就写到了文里
2.关于法庭审理有几个地方是不对的,我觉得这样写比较方便表达,不然花费篇幅太长,还请太太们不要细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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